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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昨天，我站在上海地铁的窗前，看自己微微摇晃的身躯被印 进街区里星星点点的灯火时，心里轻轻地唤了一句，冬天又到了。
对，冬天又到了，年年寒冷相似，西伯利亚吹过来了大片大片的 冷风，像一只鸟飞速地俯冲下山崖。气温不断降，不断降，行人把每一 寸皮肤都藏起来，只露出惶惑的眼睛；情侣们依偎得越来越紧；快餐店 里独身的人们生怕护住脖子的厚重围巾沾上油渍；等红灯的中年西装男 子拎公文包的手被冻得通红；白领们坚持穿着八厘米的细高跟，长大衣 像烈烈战袍，只露出两根纤细的小腿。
我向来不喜欢冬天。你已经知道了，这是个什么都好像在沉下去、 沉下去的季节，尤其闵行，没有夜宵咕噜噜地冒出热气，没有姑娘们白 晃晃的腿、莺莺燕燕的笑，对话都干涩地在风中打旋，丢失了生动。冬
天的颜色也灰溜溜，大衣们釆黑白棕作主调，穿红黄绿有些精神得过了 头，围巾也是，把女孩们的脸蛋衬出一层扑簌簌的寒意。
我近几年的冬天都过得^不是太好。卻15年的冬天我在写第一 本书，同时实习，没多少钱，但还是要每天准时准点挤地铁，为了赶工， 用手机备忘录敲敲打打，常常忘记晚饭； 2016年的冬天我在考研，每 天九小时泡在图书馆，没有黄昏，没有深夜，更没心情兜风、散步，只 有笔记、试卷、单词本，我靠着听丁以0化1舰以⑽，靠着尽量不去想“我 这么辛苦是图什么呢”，隐隐地，又青筋暴露地，撑过去。
昨天也是，我赶去动车站的路上晕了车，后来脑袋混沌地过安检， 拖着十几斤的箱子，疾走于一个又一个地铁通道，换了三趟地铁。行人 们皱眉、叹气，站我旁边的一位中年男子不知为何愤怒，用拳头不时砸 向车门，引人注目后又很快低下头。
我不觉得他怪，只觉得他一定很苦。
谁不苦呢？我曾在冬天去一家小公司上班，主管对人态度挑剔， 因为我听错了一句话，直接斜眼训斥道：“你哦，今天就坐着玩儿，什 么都别做了。”那天我穿错了外套，实在太冷了，我到了下班点没跟谁 打招呼，悄悄地溜回学校，可阅行更冷，我一下子觉得，自己无处可归。
冬天啊，冬天，你告诉我，我的绿洲在哪里？
冬天它从不告诉我。
冬天的人生啊，琐碎总是最多。
工作了的人们，要开始烦恼怎么多冲点年终幻关键绩效指标），
写点年终报告，争取年终奖；象牙塔里的人们，也在期末的、实习的无 数份报告的夹缝里，艰难挪步。冬天总是容易感冒，所以别瞎吃，别瞎 露腿露脖子，放纵也记得提心吊胆，否则鼻涕就茸下来了，害你擤完一 桌的纸。冬天不像夏天一样，可以跟好看的恋人谈一场只有吵架接吻的 恋爱。冬天你需要太多温暖了，你总是孤独，于是开始觉得恋人再好看 也没用，谁都治不了你，也救不了你。
在这个11月，快要考试又快要交新书，日程最紧凑的时候，我却 彻底软下来，在凌晨和朋友聊天：
“你说,现在困扰着我们的这些，将来到底能为我们带来什么呢？”
朋友问：“哪些？”
“琐碎。”想了想，我说，“没有意义的琐碎。比如一场拖上半 个月好不了的感冒，一次莫须有的加班，一个不成熟的爱人，一篇以自 己的水平根本磨不出来的论文，一天又一天必须要挤的公交，比如所有 你必须要应付的，挡在你前面，让你不得不跟它们短兵相接的鸡毛和蒜 皮。它们让我觉得我的人生像一双起了球的袜子，穿上了心里硌硬，但 不穿了，又有点儿可惜。”
朋友发了一个摊手的表情：谁的人生不这样？谁的人生不是跟琐 碎交战呢？
“你别看我开网店，每天飞来飞去，其实每天哪里只有化妆拍照， 还有对账，还有催设计，还有打点客服，进货的时候为了几块钱都跟人 家砍半天价，灰头土脸地跑长途，顿顿&^1配外卖，没时间坐餐厅里吃， 你以为有谁活得轻松吗？不会有的。”
这让我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个女性朋友，年纪轻轻就创业，而且罕 见地成功一在她正式成立公司之前，她带领的团队势头已经非常好， 但她那段时间过得一点儿也不舒心，出个差到处延误，堵车、酒店爆满， 还有回不完的微信、一桩又一粧需要考察的合作项目，朋友圈里常常是： 终于忙完了，可以坐下来泡一杯牛奶，太幸福。
不得不提起我曾写过的一句：人最宝贵的，是活得不紧急的时光。
还有一句没写上去：人生啊，往往是紧急的时光更多。
我2016年11月的时候在考研，一个人背着几百页的资料，在图 书馆从白天坐到黑夜。要考的专业只招三个名额，很是残酷，我不太敢 反复温习这一事实，只敢埋头苦读。
很多时候我一个人走回寝室，呼吸都像掺了冰，没有朋友跟我谈笑， 没有什么节日是有闲情过的，没有谁跟我一样需要每天六点逼着自己起 床。我看着迎面走来的比我小的校友们，那个时候我真真切切地觉得： 我的人生完蛋了，此后只有下滑、下滑、无尽的下滑。
真的是这样吗？
不是。 -
2017年春，我以全国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那所学校，甩下二、三 名几十分。在那之后，我分享了自己考研的经历，再之后我写了一篇大 火的文章，收入翻番。我飞去了热带的岛屿游泳，飞去了赤道上娱乐至 死的小镇，那里一到晚上011出全数开放，我从未如此感觉自己青舂洋溢。
好像冬天一下子消失了，消失在了我11月流过的眼泪里，消失得
那么迅速，像一个喷嚏。
谁没有过被困在绝望里，误觉自己一辈子都出不来的时刻呢？
后来很多读者对我说，快高考了，实习快结束，没有留用名额了， 付不起租房钱了，因为坚持爱好和所有人闹翻了，每天一睁眼睛就是绝 望，该怎么撑过去呢？大力，你有过什么撑不过去的时刻吗？
我在心里回答了一万遍：有啊，当然有，太多太多了。
但我怎么从冬天走过来的，很难，却也不太难，不过是我在所有 撑不下去的时刻，都硬咬着牙，多撑了那么一小会儿。
一小会儿，就够了。
我不像从前那样惧怕冬天了，虽然我依旧时不时感冒，虽然我依 旧每天与琐碎交战，但我不像从前那样惧怕了，希望你们在人生所有的 难处面前，不要气馁，不要太快往回奔逃，你只需要多撑那么一小会儿， 最冷的那几天，就会悄悄过去。
这是真的，等冬天溜走，记得感谢它对你的打磨。它满是冷风， 但它如此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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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1-13 11:34: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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